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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裴玉卿所说的,修建黄河堤坝困难重重,别说这个时代的人,就是她所生长的超于这个时代几千年的未来,人们也信奉落叶归根。
更何况,这个时代普通百姓,大都是靠天吃饭,田地就是他们的命,土地对他们来说是最深的羁绊。
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也没人能接受眼睁睁看着生养自己的地方变成一片汪洋。
尤其黄河水患,有时候百年难得一遇,如果他坚持要做,说不定直到身死迎接他的也只有骂名。
她忍不住想去看他,却见钟玉珩的眼神根本没往她的身上落。
他的指尖淡淡的摩挲着杯沿,嗓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道:“修建黄河堤坝,功在长远,在千秋万代。一将功成尚且万骨枯,这样的事情,自然也要有必要的牺牲。”
他说的太过轻巧,叫裴玉卿的脸色变了又变,忍不住束手道:“钟大人!你口中必要的牺牲,不是一个人两个人,那是成千上万百姓的命!您知晓黄河两岸,到底居住着多少无辜的百姓吗?”
“本官自然知道。”钟玉珩一双黑眸像是养在水银里的黑珍珠,透着冷意:“他们可以迁徙,可以往内陆生活。本官又不是要淹死他们,怎么就要了他们的命了?”
“钟大人说的真是轻松。”裴玉卿甩袖:“您叫他们迁徙他们就迁徙,他们住到哪里睡到哪里又吃什么?他们迁徙到内陆,哪来的田地?无数百姓,靠着钟大人来养吗?”
良田早就被人占据,他们到了内陆,去跟谁争一口饭吃?
没有田地可种,好好的平民变成流民,最后为了吃上饭,只能卖儿鬻女,乃至自卖自身,成为奴隶。
这是朝廷在逼死他们。
到时候,有的是人宁愿死在家乡的土地上,也不愿意漂泊千里,最后无人收尸。
“有手有脚,只要有命在,活人难道还能饿死?”钟玉珩分毫不让,固执道:“总好过黄河水患,一并都淹死了一个不剩的好。”
“钟大人,上次黄河水患,还是黎朝开国元年,距今已经有两百三十年。”裴玉卿讽刺一笑:“下次黄河水患,您又安知不是下一个两百三十年?用数以万计的百姓去赌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到来的未来,您到底是安了什么心?您是为了百姓的安危,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说到最后,这个从来温文尔雅的年轻人身上透出一股难言的锐利,抬眼直勾勾地逼视着钟玉珩,眼神中带着自己的坚持,脊背挺直。
这是一个有着自己不屈脊梁的文人。
宁诗婧叹口气。
她不能说裴玉卿是错的。
局限于这个时代人的目光,他说的没有错,谁也不知道下一次黄河水患是什么时候。
只是……
她想科普一下墨菲定律。
当一件坏的事情有可能会发生的时候,它就一定会发生。
人从来不该赌坏事儿不发生,而应该做好完全的准备,即使坏事儿发生也能从容应对。
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就是难以两全。
钟玉珩猛地站起身,像是被他这样的顶撞质问激起了怒火,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撂在了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呵斥道:“裴公子,你这是在跟谁说话?裴府的家教,就是教你这样以下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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