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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女人低着头嘴唇翕动却没有说什么。
年轻的武士双手按住右膝行礼:“国家的祸乱是武士们履行忠诚和责任的时候。能有为国尽忠的机会是西越枫的荣幸。可惜没有时间报答公主的恩遇和赏识是我毕生的憾事。如果果真还有来生希望还有机会去清冶湖边聆听公主的箫声。”
“我也准备好和秋叶山诀别了来生的时候会去清冶湖边吹箫。”
“这样么……”西越枫的脚步在门边迟滞了一下“那么再见了。”
他转身拉上了门按刀而行走廊中响起他从容不迫的脚步声。
屋中只剩下插花的女人。她低头看着水盆倒影中一尘不染的人。太过白皙的皮肤就像一张细致的绵纸上面写意般地挥出两痕青翠的眉。慢慢的泪水从近乎透明的肌肤上划过落在水盆中倒影就此碎了。
脚步声渐渐地远去了纵然是绝别西越枫的步履还是雍容沉静就像当年他觐见父侯的时候。她最初喜欢上这个衣蓝佩刀的武士并非因为他闻名的美貌和诗才而是因为他的步伐。那样轻微而节奏分明的脚步让人觉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即使山在一侧塌下来他也会为你顶住它。
“西越是个可靠的男人那就嫁给西越吧!”那天夜里父侯饮着碗中的酒漫不经心地说。
她没有说话以折扇遮面放下了自己身边的竹帘。西越枫如山一般端坐在下方一动不动地按着腰间的长刀直视灯烛。父侯无声地笑了。
“我的女儿会喜欢什么样的夫婿呢?”晋侯曾经试探着问她。
她手持一管长锋兔毫点了墨在纸上临写洛辉阳的《深谷抄》不作回答。指尖大的小楷秀丽悠远就像天边的群雁。晋侯看着女儿的笔锋停滞而后脸颊染上了酡红。
“清水静山流云白鹤?”晋侯拾起那张素笺弹了弹苦笑着收进自己的衣袖中“即使走遍东6又有几个清水静山流云白鹤的年轻人呢?找到他难如登天啊。”
“不过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我的女儿”晋侯起身离去了。
晋北国秋络公主十七岁束名扬于东6公卿。颜若冰雪眉目如画一笔洛辉阳的昭阳体一枝吹透秋寒的九节箫好吟哦古风长调。雪国冰姬的名字一直震动了天启城的皇帝传说皇帝手持公主的书法挑灯夜读感慨有梅香暗来。
自此在天瞑阁觐见晋侯的贵族年少总被晋侯以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其中就有幸运的人被赐宴席。据说宴席中总有一扇竹帘垂在一旁后面人影暗香令人浮想联翩。
十八岁那年第七个贵族武士觐见晋侯被召竹里馆赏雪更蒙晋侯的恩宠赐给家宴夜饮。她端详灯下的武士良久没有说不。那个年轻武士的名字叫做西越枫。
“下雪了……”西越枫踏出竹里馆的精舍仰头看着天空。
今冬的第一场雪竟然在秋叶城覆灭的清晨降了下来。漫天的白茫茫园中小径的尽头一株白梅树虬枝横斜仿佛画纸上几道粗疏的墨迹。西越枫看着梅树远处的喊杀声渐渐不闻周围静得生寒。
“我生轮回一甲子鹤羽飘霜六十年。”
此时他想起的竟是这句小诗。六十年前晋北一代名将和文匠司马秋寰看着窗外的飘雪写下了这句辞世诗。两年前晋侯在松涛馆的小园中宴饮他即席以折扇击掌唱颂这句哀歌。满座喟叹良久晋侯背后的竹帘掀起了一线愁眉下柔若春水的一瞥落在了他身上。
人生的六十年不过是六十度飘雪。生死的匆匆逆旅的寂寞是西越枫自幼感喟的直到灯下的公主将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说:“匆匆六十载愿若此相依。”一丝久不褪去的暖意罩在了西越枫心头两人在那年冬天的初雪中持手对坐一起看着窗外挂雪的梅树。
惊悸电闪一样掠过他忽然扭头赤红色的战马静止在园子口。马背上的武士提着双刀刀尖上的红意一滴一滴打落在雪地上。对敌的双方都不曾预料到这场遭遇隔着茫茫的雪幕两人竟是平静地交换了眼神。
平静瞬间就被打破了!西越枫猛地矮身人眼已经无法捕捉他拔刀的度蓝衣的人影带着雪亮的刀光冲杀出去。赤红的战马在同时猛蹬地面马上的武士雷霆般地大吼一人一骑带起的疾风撕破了雪幕。
白梅树梢的积雪簌簌地落下了几片几点温暖的红意溅在雪上慢慢地弥散开来。
“枫园子里的梅花开了么?”
“采了梅花晒干配上雪水和新茶会很香吧?”
“茶有一丝甜味呢。”
“真好……”
那些温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每个角落传来好像是许多人同时说话却是一个人的嗓音。许许多多的声音层迭在一起又渐渐的离开了耳边让人不知道说话的人到底在哪边只知道她越来越远。
西越枫努力地扭头去看那株白梅看见它竟然盛开着耀眼的红花。没有疼痛的感觉只有自心腹而起的凉意慢慢地吞噬了他。
“死一点都不痛只是很寂寞。活在世上原本就很寂寞……所以不必害怕”他的刀术老师曾说。
此时他才真正领会到这种寂寞带着恐惧的寂寞。贵族武士优美而凌厉的刀术在敌人沾满鲜血的马刀下不堪一击。马刀斩下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就像剁一块生铁那样裂开敌人的肌骨。
真正的杀人之术竟是如此的么?垂死的寂寞竟是如此的么?一种绝大的战栗仿佛把他的身体彻底撕开了西越枫猛地转身对着小园另一侧的精舍大喊:“秋络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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