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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恕坐在锦垫上,将两手撑在身后,毫无形象地伸着长腿,一任那靴子上的泥水滴在青毡上,摇头道:“叫殿下失望了,庄子里并没查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寻到了一封绝笔信。”
他一面说话,一面便自怀中取出一封皮面发黄的信,一脸讥诮地递了过去:“别庄中有一密室,康王妃的亲笔信便在其中。除此之外,密室中尚有一大两小三具枯骨,与传闻中康王妃带着一子一女服毒自尽之情形,正相吻合。”
太子殿下微蹙着眉,接过信打开观瞧,但见上头只寥寥数语,先言明死志,复诉稚儿可怜,再求后来人拾其骸骨入土为安,其辞之切、其意之凄,正符合携子自戗之意。
“可能确证否?”飞快地读完了信,太子殿下便沉声问道。
烛火之下,他修眉微抬,光华内敛的眸子里涌动着一丝疑问,旋即便又转作沉吟,垂首望着眼前信笺,眉峰动了动,说出来的话,却是闲闲拓开了一笔:“若本宫未记错,乔修容刺驾案最后的去向,应该就在山东。”
“殿下说得是。”裴恕的语声亦很低沉,摇曳的烛光里,他的神情显得有些阴晴不定:“乔修容的家人去向成谜,派出去的几拨人手中,只有一拨人查到了线索,那乔小弟最后出没之处,便在山东。”
太子殿下没说话,抬手将信放在案上,薄脆的信纸触碰木案,“哗啦”作响,其声若轻舟破水,划过这夜的寂静。
良久后,太子方才启唇语道,“本宫如今便在想,父皇之意,果真便只在山东灾情么?”
那案上烛焰随着这阵低语轻轻跳动了一下,车厢中一阵阴影晃动。
揣测上意乃是大忌,身为太子更需避讳,可他却在裴恕面前这样说了,可见二人关系之紧密。
“陛下心细如发,想必自有用意。”裴恕的回答倒是中规中矩。
他与太子关系再好,有些话也不是他一个小小侯爵能说的。
太子殿下自是明白他的意思,笑着摇摇头,并不以为意,将话题拉回到了眼前:“此信便带回盛京吧,父皇自会处置。”
他说的是康王妃的那封绝笔信。
裴恕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似是毫无兴趣:“全凭殿下作主。”
见此情形,太子殿下便叹了一口气,倾过身子,亲手端起一盏茶递了过去,温言道:“小侯爷也勿气馁,这些尘封已久之事,查起来自有许多波折,断不能一蹴而就。小侯爷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本宫以为,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守得云开见月明么……”裴恕接茶在手,低声自语,良久后,面上便涌起了一个近乎于苍凉的笑:“确实,臣等了这么久,也不在乎这一两年了。”
他坐直身子,再开口时,语声低沉得宛若空山中的暮鼓:“当年父兄出征时,正值陛下在北疆御敌,康王恰于此时突起于山东。”
言至此,他猛地抬起头,双目泛红、神情冷厉:“若非臣这些年来穷究往事,也查不到这几者之间那种隐隐的联系。”
太子似是早知其事,闻言毫无异色,只点了点头,语声亦跟着低沉起来:“父皇命你入京,原就是为查清当年裴老侯爷之事。而后……”
他忽然顿了顿,声音比方才更低了一些,续道:“……而后,长秋殿刺驾之案又剑指山东,父皇这才特旨将你调入刑部,允你以监察使之名涉足京中高官案件,想必……亦是要挖出当年的隐情吧。”
裴恕闻言,自嘲地咧了咧嘴:“殿下说笑了。什么监察使,不过是给微臣一个名份罢了,有了这个名头,微臣去翻阅那些陈年卷宗,便不会有人起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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